死亡,是我們不得不思索的事,它神秘、靜默、強壯,讓人好奇同時又畏懼。它像噩夢中那個擁有並占據我們,讓我們無法掙紮最後只能安甯垂息的黑影。
十七歲在某個黃昏獨自拜訪山頂寺廟,壹路行走,伴隨著連綿在身下的整個山體臂彎中的墓地,寺廟鍾聲在遠處朦胧召喚。那甯靜、昏幽的氛圍讓我無法忘記。
死亡是,妳不談論,並不代表它不存在,更不代表它會在心裏消失的話題。它與從小鎖在心裏,從不能被光明正大談論的禁忌有關;與長輩讓我們“呸呸呸”之後所說的晦氣有關;與它有關的壹切都被避忌,就連衛生紙都不能撕扯太長,看著像白绫;過年的時候,不但不能提某些字,連“血”也不能說。可是,這只會加重孩子心裏的疑問,當談及此事,總會遭遇制止和訓斥的時候,它的諱莫如深顯得更加嚴肅。
看紀錄片,動物在銀幕上生死打鬥,輸掉的壹方在失去力氣後顯得格外溫柔,而強壯的捕食者卻讓人厭惡。還不明白死亡爲何物,我們就已經知道辨認出那種殘酷的剝奪,並因此而嚎啕大哭。
人總能因爲死亡而建立強烈的同理心。生命過程五光十色,死亡卻是共同的宿命。災難到來的時候,人們會壹起抵禦那個陰影,求生的力量在愛的守護中施展。
可是,愛與死亡真的對立嗎?
我們壹邊逃避死亡,壹邊找愛,在遊魂那般既不得身體,又不得超脫的無解中飄零。
有沒有可能,死亡就是愛呢?
似乎沒有人可以解答死亡的真相,所以它才強大,並成爲禁忌。就好像所有弱者面對強者的緘默。
死亡是個無法拉開的帷幕,生死永隔,造成了關于分離最終的呈現。
大部分焦慮都可以追溯到死亡層面,那種被剝奪、無力感,那種注定的孤獨,讓人們在活著的時候,對所有“感到確定”的事物,産生了不同程度的上瘾。食物、愛情、性、金錢、甚至靈性……
死亡讓壹切黑暗都顯得光明,又讓壹切光彩都黯然失色。
它壹直在“探索”我們,我們卻壹直在避免與它直視。《直視驕陽》這本書談到:妳越不曾真正活過,妳對死亡的恐懼也就越強烈;妳越不能充分體驗生活,也就越害怕死亡。人生的安全感,來自于充分體驗人生的不安全感。
死亡本身不算什麽,卻因爲我們回避生命的本質,而讓它成了壹件大事。
所以,當紀慈恩的臨終關懷全體系專業課壹開班,我就決定參與。因此單開這個系列,借此機緣,將對生死的所有思考和曆程放置其中。
就像她所分享的,關于死亡的答案並不重要,重要的是對于死亡的態度。
如果每壹個成年人,都能在孩子的疑問面前展現直面死亡的態度。並試著:
不要給明確的價值觀
允許情緒的發生
承認現實的殘酷
或許會對構建壹個孩子未來的生命觀給到極大的支持。
由此想到阿多尼斯的詩句:
萬物都會走向死亡
只有人除外
是死亡向他走來。
詩人也許想要表達的是:人或許是唯壹會“思考死亡”的群體,也是唯壹會在活著的時候有閑工夫“直視驕陽”的群體。
我們每個人都用此次生命來見彼此壹面,也用此次生命來見死亡壹面,以此機會,參悟活的真谛。
2018.4.22