兩年前,我在當時壹個朋友的推薦下,初次接觸瑪雅曆,做了壹次個案後,作爲77號紅地球人,那時候我收到的訊息是,"妳應該多多出去走動,多多親近自然。"我心神領會,但因爲當初工作朝九晚五,周末常常又被瑣事擠滿,而覺得難以踐行。
2016年夏天,我去了趟雲南,進入勐臘邊境,深入望天樹景區,參觀植物園,又自駕出境,在老撾邊界的森林裏,壹輛小車孤獨地盤山前行......森林那撲面而來的霧氣、鋪天蓋地的綠色、令人頭腦空白的氧氣,以及熱帶各種植物阿娜的線條、狀態和生命力,讓我身體內壹些共振的部分得到滋養和換新。
在日記裏,我寫下他們帶給我的點滴感受,自己像是消弭了,所有記憶都成爲眼前氣息的底色...
熱帶植物充滿性格,它們熱情、強壯、隨性、妖豔地雜居著,不僅如此,還有很好聽的名字,鳳凰木、小葉紫薇、藍花楹、蓮霧樹、金火炬蠍尾蕉、桢桐、木奶果、水塔花、望天樹……
原始雨林裏,互相絞殺的樹木好像林中武士,枝蔓粗壯如密實的繩索,不是山托載這些樹,而是樹捆綁了整座山。從天而降的水霧被吸至山腰,我們駕車翻過那片青色,有時駛入無人地,好像柔弱蜻蜓飛過峽谷,被四周巨大的神靈威嚴注視,孤帆漂于大海般,我認不出那些山的區別,但它們有同樣的沈穩。好像護佑,又好像威懾。
雲霧如山洪,從遠方層疊高聳處翻越而來。
出了國境,亞洲三號公路就不再有隧道了。隧道幽閉,令人窒息,尤記得壹個兩公裏的長隧道,看不到前方的出口,只有近光車燈勉強探照前方,黑暗中我幻想著壹切坍塌,好像在緊縮的子宮裏掙紮,模擬著漫長的出生過程,又像死亡後中陰身的流連,即將前往來生,朦胧與未知攀爬到我們沈默的間隙中。

神奇的2016接近尾聲,藍風暴年漸入佳境,每個人都惶惶不可終日壹般,嚴肅地度過著那個冬天。年底,瑪雅曆重新進入我的生活,卻以壹種非常接地氣的方式,也許是因緣成熟,關于瑪雅的知覺和記憶壹下就通了,每壹個圖騰,都十分慷慨地將訊息傳達給我。
此時的紅地球,具備了完整的生命力。它突然從平面狀態躍升爲3D狀態,紅地球的交托、自由、笃定、團結、穩定感逐步在我體內灌注能量,它從不偏離航道與深深的向心力,讓我進壹步得到星際瑪雅人的古老智慧指引。
重陽節那天,我與母親去壹個縣城的河邊,撿了三個小時石頭。是的,就只是撿石頭,那是壹條普通的河,深秋的水邊,涼風陣陣,我們壹人包了壹塊頭巾,各自分開,沿著河中心的陸面,慢慢走,低頭尋找石頭。壹眼看去,壹望無際的平凡,石頭們灰頭土臉地躺在河邊,偶爾被河水沖刷壹下,沾了水,會突然展現出驚爲天人的紋路。
所以,總有人可以千裏挑壹,撿到鍾意的石頭。

我在家連續工作四天,那天第壹次出門,什麽娛樂活動都不想親近,卻對去河邊撿石頭壹往情深。
陪伴我的,只有母親、河水、風與石頭。
這樣的瞬間,時間顯得特別虛假。放在任何壹個年代,都是可能的。2017,1970,1933,1865,1706...母親,河水,風與石頭。
我晃晃悠悠,走到了前面,母親在身後,逐漸變成小小的人影,她對著我喊,妳就撿自己看著喜歡的!
是的,哪能管值不值錢,只不過石頭而已。我的包逐漸成爲負擔,原本看著不是很大的石頭,沒想到這麽結實!我把它們放在水裏洗幹淨,水真是神奇的,醜石壹遇到水,就顔色變深,紋路盡顯,我心想,真是低估了它們的特別。
遠處山脈從遠至近,聚攏眼前,陰天霧霭在高空環繞,飄飄然跌落至地面,空氣濕潤,此時,除了我們,還有壹些本地人在河壩散步,見我們埋頭緩行,湊來問,撿石頭呐?
我說對。壹個大哥聽了,若有所思,他走到前面,也尋起特別的石頭來,他壹個人在窄路上慢慢踱步,站在河堤,抽了壹支煙。我見他選了幾個小石頭,在掌心掂量幾下,揣進荷包,手也順便抄在兜裏,悠閑地上了岸。還有壹個大嫂,在石縫裏找東西,這回換我好奇,走過去壹看那塑料袋,裏面全是她抓來的臭大姐!黑乎乎的,也有人叫它們打屁蟲,倒也不難看,但是,這家夥,靠近就放屁,奇臭無比,我問,嘿,妳抓它幹嘛?
答,吃啊!能賣壹百多壹斤呢!確實有人吃臭大姐。我小時候聽過做法,把它們放在熱水裏壹過,"呲——"的壹聲,臭氣就被放了,再到油鍋中壹炸,脆脆的,可以下酒!
那天,我撿了很多石頭,不知不覺竟度過了三個小時,後來去附近公園轉了壹圈,青苔路極容易滑倒,邁著小碎步,聽著遠處下棋聲,拍得桌面"啪"壹下,跟說書似的。壹陣風吹來,斑駁的葉子落下,順帶夾著幾滴露水。望著南方這壹年四季的綠,我知道,此時的北京,已經是壹片金色了。

吭赤吭赤拎著壹大袋石頭回了家,父親問,撿了什麽寶?
"癞蛤蟆寶!"我扒開袋子,挨個拿出癞蛤蟆石頭,幹爽的疙瘩塊兒,缺少水的潤澤,就像變成青蛙的王子,只有我知道它們有多好。
我不會種地、養花也並不在行、更無法壹壹辨認植物,卻擅長撿石頭,走在山裏、河畔、鐵路邊、花園裏,總能發現壹兩塊石頭。不,有時僅僅爬爬山,聞聞松林的香氣,聽著踩碎的落葉發出迷壹般的呢喃……清晨七點,天空還透著睡眼迷蒙的深藍,當年,我和發小壹起吃了米線,就朝山裏走去,壹圈圈繞行,早已忘記壹切對白,我只在路上記住了沿階草,那普普通通帶著韌勁的茂密,像頑皮的毛孩子,緊緊抓著土地。什麽都不帶走,包括石頭。記得我們常常會在山頂的湖邊站壹會兒,靠近水的地方,似乎總顯得神聖,無論哪裏的水,都讓我想到相似的駐足,我見過的每壹片海、湖泊、河流,都散發著親切的味道,好像共同的生命在湧動,不管在早晨、傍晚還是夜裏,水在大地縱容的凹陷中肆意卷動著波紋……無論站在身邊的人是誰,此時我都會發出同樣的感慨,“真好”,那種幸福踏實的感覺,讓人內心飽滿,反而平靜。
在家鄉短暫停留,最後壹天清晨,我醒來,腦子裏滴答滴答地泛起余音,八點半,此時壹公裏外的地方,哥哥正在播音,他的聲音在這個城市上空,在無數人的車裏響起......我出了走廊,恍惚中覺得在下雨,推開陽台,西南城市冬季,似乎永遠曬不幹的衣服,壹排排整齊地挂著。
洗幹淨臉,收拾好行李,燒水沖上壹包袋泡茶,坐在客廳放空。陰天無雨,可風聲如此細膩,樹林聲,好似被誰的指頭輕輕撫過,沙沙地。
還有什麽比清晨聽風、樹、雨,比天蒙蒙亮去散步、撿石頭更令人感到平安的事呢。
那幹淨得有些空曠的年少時的房間,終于沒有任何讓人分心的東西了。我找到壹份可以帶來無價的體驗,就是沈入某壹個時段的寂靜。
即使我們總有壹天會失去所有教會妳辨別天氣、季節、植物與美德的人,至少還有壹樣事物會留下來,那就是他所教會妳的事物本身。

親近大地母親,總讓我想起那些,留在身體之內的深深的情感和眷戀。
我在北京的工作室,非常小,但主題卻是"大地",原因之壹是它就在壹樓,出門便能出小院;另外還因爲自己天然癡迷綠色,所以牆體和裝飾畫、水彩畫都以植物爲主題,就連塔羅牌,都特意留下"草藥塔羅"和"神奇生物塔羅"兩種。
那天聽何帆的節目,覺得他總結得很好,他說地球給我們作了三個重要表率:容忍失敗;擁抱多樣性;鼓勵本土化。
物競天擇,壹點小小的失敗無論在自然中還是在曆史中,都不值壹提,想辦法做得更好就是了。
壹個月前看《奇迹的蘋果》這部電影,也被"擁抱多樣性"所觸動,蘋果樹嬌氣,需要大量使用農藥才能結果,電影裏的男主角,爲了找出不施農藥種出蘋果樹的方法,花了十年時間,最後,答案竟然是,把自然界原樣恢複到蘋果園就好:蘋果樹不需要除草,不需要幹幹淨淨的周邊環境,它健康成長的前提,竟是雜居。

在自然面前,人最容易臣服,因爲自然離愛最近,離分裂最遠。
明年春天,我們壹起去書寫,去不同的地方書寫吧。
2017-11-4